南霁云觉得脑袋很沉,眼皮很重,意识仿佛浸在泥沼中,必须使劲地拔了又拔,才勉强浮出来。
他茫茫然地看着上方,焦距还没有完全对准,视野里的景物朦朦胧胧的,眨了几次眼之后,那种仿佛遮了一层纱的感觉才终于退去。
这是哪里?
南霁云看着车顶,迟滞的大脑缓缓运作起来,想起了自己是在杨俊伟的车里,他坐起来环视周遭一圈,没有看到车子主人。
盘桓在脑中的晕沉感让他不太舒服,就算再怎么睡,也不可能睡成这样。南霁云靠着椅背,揉着太阳穴,一手往皮椅上摸着,想要看看手机上的时间。
但不管他如何摸索,就是没有摸到那个长方形的物体。
手机呢?
南霁云连忙打开上方的车内灯,亮白的光芒充盈在还算宽敞的车厢内,椅上的确是空空荡荡。
他低下头继续找,总算在靠近门边的汽车地毯上找到。
但南霁云的神情并没有缓和下来,白皙俊朗的脸庞甚至覆着阴霾,他在整理着如毛线般缠在一起的思绪,一条条地将其捋开。
因为常常要公司、学校两头跑,加上模特儿训练课程吃重,所以南霁云会尽可能地抓紧空暇补充睡眠,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,头脑有种不舒服的昏沉。
在他神智逐渐变得涣散之前,他喝了杨俊伟递来的水。
那瓶水有开封过的痕迹,但基于两人同个社团,又是学长学弟的关系,所以南霁云并没有在意。
如果那时留下的不是他,而是叫釉釉的灰白长发女孩⋯⋯
南霁云狠狠地皱紧眉,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使这种下三滥手段。
他立即滑开手机锁,检查起自己的社群软件与聊天软件有没有异状。
没有张贴奇怪讯息,没有人被骚扰,南霁云稍稍安了心,但心情还是好不起来,他无法确定杨俊伟有没有从自己的手机里获得什么信息。
相簿应该上锁的。南霁云心头燃着一团火,有股想狠狠揍对方一顿的冲动。
但杨俊伟却不知道去了哪里。
车钥匙跟皮夹还在,对方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丢着不管,一个人跑掉,况且这里荒郊野外的,又能跑去哪里?
南霁云脸色难看地下了车,宁可在外头吹风,也不想再待在车子里。
车灯照着黑黝黝的道路,黯淡的路灯微弱地闪烁着,仿佛随时会啪滋熄灭。
一切安静无声,静得只剩虫鸣有一搭没一搭地响起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杨俊伟仍旧不见踪影,似乎真的抛下这辆价格不斐的车,就这么离开了。
南霁云可不在乎车子会如何,反正又不是他的。
他滑动手机里的好友列表,想询问有谁可以过来接他时,忽地听到引擎声呼啸而至。
这个时间点、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居然有车经过?
南霁云有些吃惊地看着逐渐逼近的大灯,刺眼的白光照得他忍不住瞇起眼,一辆银灰色休旅车从眼前疾速开过,带起一阵劲风。
然而下一秒,车子却猛地停下,又迅速地往后倒车,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清晰地响在夜色里。
车子就停在南霁云前方。
“喂,你。”一道年轻不驯的声音从敞开的车窗里传出,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
南霁云愣了下,很快认出那名有着金棕发色、相貌俊丽的少年的身份,对方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、曾来模特儿宿舍处理灵异事件的事务所员工。
“谁?”又一道沉静女声响起,声音来自驾驶座。
“芯姐旗下的模特儿,之前委托案的事主。”小橘立即回道,目光仍旧狐疑地盯着南霁云。
“要上车吗?”那个女声又问,车窗也降了下来,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脸蛋。
女孩黑发白肤,眼瞳深邃,神色安安静静的。
“未成年不能开车。”南霁云脱口而出。
“别看我师母个子小小,她早就成年了。”小橘没好气地嘘他。
“要上车吗?”个子小小的夏萝面无表情地重复一次。
南霁云压下对她年龄的吃惊,问他们,“你们要去哪里?”
“去洋楼接人。”小橘不耐烦地回道,“要不是你是芯姐的人,谁想理你啊。”
“我跟你们一起。”南霁云二话不说地响应,习惯性要走到副驾驶座,却被骤然打开车门的小橘一把扯上车。
“副驾有人坐了。”小橘往里坐进去,动作利落地系上安全带,仿佛慢上一秒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。
南霁云不确定是不是灯光造成的错觉,他发觉小橘的脸有些发白。也许晕车吧?他不以为意地想,反而还比较在意刚才的问题。
“前面没人。”他指着副驾驶座说道。
“有人。”夏萝轻声道。
南霁云探头往前一看,才发现有只黑色狐狸蜷缩在椅子上,两只尖耳有些无精打采地垂着。
为什么要带狐狸行动?是这个业界人士的特殊习惯吗?南霁云很是疑惑。
“好了,要开车了。”夏萝提醒一声,踩下油门,银灰色休旅车顿时如离弦之箭直冲出去,狂飙在笔直的道路上。
南霁云终于弄清楚小橘的脸色及狐狸的萎靡是怎么回事了,他紧紧抓着车子上缘的把手,看着窗外景象以恐怖的速度往后退。
“不能⋯⋯不能再慢一点吗?”他努力保持冷静,但一颗心已七上八下。
“不行,赶时间。”夏萝平静回道,依着导航拐了个弯,开进另一条小路。仪表板转速表的指针一直在八、九十徘徊。
随着灰红色洋楼逐渐在视野里露出全貌,黑色狐狸突然抬起头,碧色的细长兽瞳闪过一抹凝重。
“那栋屋子有问题。”他声音很轻,并没有被后座的南霁云听到,“我担心她们会出事,可以再快一点吗?”
夏萝神色一凛,将油门踩到最底,飞快地驶向街道尾端的建筑物。
............
咚咚咚的复数奔跑声回荡在楼梯间,睿颖、釉釉与苗溪踩在铺着马赛克的阶级上,一路往上冲。
这座楼梯他们今天已经走了好几遍,不长也不曲折,照理说不应该跑那么久还没有到达二楼。
釉釉眉头越皱越紧,那张甜美娇憨的脸蛋覆着凝重,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纸鹤,纸鹤颜色偏暗黄,是用符纸折成的。
她对着纸鹤轻语,随即将其往上一抛,小小的纸鹤如同获得生命,拍着翅膀飞在他们前面。
跟随着纸鹤又跑了一会儿,楼梯终于出现尽头,却不是他们预期的二楼走廊,而是一扇门。
在手机光芒的照射下,睿颖等人都看清楚那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。
“为什么会有门?”苗溪愕然地瞪着不该出现的铁门。
“空间出现错乱了。”釉釉说明道,“就像我们那天晚上在学校一样。”
苗溪知道她说的是半夜溜入翔安高中庆生的那件事。亡灵的力量让学校空间像被切割得乱七八糟,可能上一秒还在楼梯上,下一秒突然来到校门前。
“总之先去看看吧。”睿颖握住门把,没想到铁门并未上锁,一推就开,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,还有影影绰绰的光在四周辉映,是村子里的路灯。
能见度一下子提高不少,睿颖松了口气的同时,也眼尖地瞧见顶楼天台上还有一个人。
不对,是两个。
睿颖看见了拿着烛台的沈蔓柔,也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趴在顶楼边缘,正往下看着什么,发出咯咯咯的开心笑声。
宛如小孩子的笑声,却黏腻糊稠得让人感到不舒服。